#babylon#Chapter Twelve: Words Unsaid

扒开又一块废墟碎块的时候罗伊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全身上下都是灰尘,手掌已经被磨起了水泡。瓦砾的渣子刺进了肉里,渗出的血让他的手都有些打滑,他的肌肉在这种高强度的机械劳动中哀鸣着。这对他来说真是个苦差事,然而在繁重的体力劳动的同时,他头脑却并没有停止思考。上校伸出舌头舔了舔沾满沙尘的嘴唇,有细小的沙粒钻进了眼睛引起一阵阵刺痛。上校在心里一边发牢骚一边眨着眼睛努力缓解疼痛,然后又继续开始干活。

 

车站的清理工作肯定是首当其冲的,但是这并不是他唯一需要关注的问题。经过仓库里发生的那件事后他已经吩咐格里西亚好好看住爱德华,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并且已经不止一次几乎让他改变主意。他觉得把钢和休斯的家人放在一起对他们来太危险了,然而他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其他的做法只能带来更糟的后果。

 

罗伊也可以把爱德华带回到车站的废墟,但是呆在这里的话爱德一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呆着,那样无疑会给自己造成更大的压力。除了车站外他的选择就只剩下自己家了,可在那儿他只能放爱德华一个人呆着。他还不怀疑爱德一定会溜出去找卡尔美,并且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样的行为会给他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罗伊只能把恐惧憋在心里,打从心底希望爱德华会老老实实的呆在休斯那个温暖得像天堂一样的家里。如果那儿只有格里西亚和艾丽西亚的话他可能会另想其他更好的办法,但是阿尔的存在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安慰。但是现在那里有阿尔方斯在,那个年轻一些的艾尔利克拥有正常的判断力,他知道阿尔一定会死死盯着钢的,如果需要的话也会毫不犹豫地求助,不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马斯会干掉他的。

 

想到这里罗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赶紧加快了完成手头作业的速度,他急着赶回去以确定自己没犯下让自己悔恨终身的错误。爱德绝不会故意伤害他们,但是在见过已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后——上校很难说服自己相信。爱德如此熟练的控制运用着那股庞大的力量,不过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这种想法让罗伊很难受,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往坏处想,毕竟他已经把在仓库里发生过的关于那种奇怪炼金术的事全部告诉阿尔了,同时也警告他要留意爱德华周围一切不自然的细节。阿尔方斯疲惫的蜷缩在格里西亚家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的哥哥,像是想要从中找到什么来验证罗伊的话。

 

他们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绝对不能给任何人机会乘虚而入,不能仅仅因为对方是是爱德华就粗心大意。格里西亚对炼金术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她对爱德的认识仅仅只是一个强大到有些危险的朋友,而这个认知也仅仅是因为爱德几乎还是个孩子,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危险。

 

上校烦躁的皱起眉头,重新握起铲子继续铲石头,休斯向他做了快速的口头报告后他就直接赶回来帮助其他人清理被爆炸摧毁的车站。尽管计算死亡人数很困难,但是目前已知的数量还是已经超过了二百,并且还在持续上升中。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具完整的尸体。有的已经烧成灰,剩余的是破碎的肢体碎块,剩下的则是什么都没留下,但是残留在那儿的血迹记述了一个个生命的消逝。马斯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非常愤怒,罗伊相当清楚那种感觉,在火车站发生的一切把那里变成了一个地狱,但是更糟的是他竟然对此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动摇。

 

每个人都清楚炼金术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它既可用于行善,也能用来作恶,可以用来造福大众,同时也能用来伤害他人,严重的时候甚至威胁到整个社会的安定,而这一切全都取决于掌握炼金术的人怎么使用它。

 

人们总是认为炼金术师的能力水平是取决于遗传的,就像是一些人生来就已经被刻定了自己的极限一样。但实际上唯一限制他们的只是他们对知识的掌握程度。有些人不惜以生命的代价来不断追求着炼金术的精进,而另外一些人则止步于某一个他们认为足够辅佐自己追寻其他东西的阶段。罗伊就属于第二种人,相较于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来说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为之奋斗的目标,对于其中的一些人来说炼金术仅仅是一种工具,但对于一些人来说炼金术值得他们毕生追寻。

 

爱德华兼具两者的特点,一方面他要找回弟弟的肉体,另一方面他也痴迷于炼金术。在历尽千辛万苦取回了阿尔的身体后,他的这种痴迷并没有停止。罗伊记得自己大概是在一年前开始意识到爱德华不同于他所知的任何其他的炼金术师,力量对于他来说并不是身份的象征,而且也不是他欲望的关键所在。相反的,它已经成为了这个年轻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爱德华从不对自己使用的炼金术下任何定义,他不认为炼金术有善恶的分别,尽管他在自己心里已经为自己划定了一个不可触碰的下限。炼金术定义了钢之炼金术师,同样它自身也被爱德华重新定义,他的天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很多人以爱德华为标准来衡量自己。

 

现在他掌握了新的力量,但这力量与以往的都不同。炼金术更像是一种工具,被掌控并且处属于一种比较温和稳定的力量。但是仓库里的那股能量像是拥有生命,它像生物一样,虽然现在处于控制之下,但

是仍然是充满野性,有自己独立的个性。

 

 

上校从来没有见过类似仓库的炼成阵那样的东西。对他而言,那东西陌生而危险。但爱德华却不光能理解,同时还能能灵活操纵它,仿佛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才能一般。他合上双手,线条就在地面上犹如笔锋划过一般交错舒展,每条曲线都以一种流动的姿态有条不紊地前行,像是某种来自远古的文字,闪耀的光芒中浸满了能量。它虽然只是炼金术,却如此的与众不同,地面上的印记就像是魔法造就的奇迹——罗伊只能这么理解。

当那些线接触到罗伊的时候,他的惊恐变成了惊讶,线条平铺开来,在他的脚边画出了一个清晰完美的圆。那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是每一个炼金术师在学习炼金术的第一天起就了解的东西,它代表着守护,相当于一个避难所,在那里面任何攻击都是无效的,它可以转移圈内任何人或物周围的能量,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罗伊知道如果说自己完完全全的接受了这种炼金术,那绝对是在说谎。虽然爱德华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炼金术师,但是他的行为却总是鲁莽冲动,毫无计划可言,很少有人能这样让罗伊本能地想去保护,这就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将爱德华归入少数精英的行列中的原因。他反复思考着他还有什么缺点,最后原本心情沉重的罗伊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保护爱德。

当然他也想过这是可能是钢独有的能力,也许他下意识的就在地上描绘出了那个炼成阵的图案。他曾经真切地感受过那种力量,火辣辣的,美好同时又带着痛苦的触觉,至今还像是深深地烙在皮肤上一般清晰。这力量像是风暴一样美丽得令人称奇,然而也同样令人敬畏,这一点从爱德华憔悴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

在这漫长的一天里,罗伊的体内的能量一直没有停止过波动。最初在家与和爱德间发生的那些事情让罗伊精疲力竭【咪仔说:这里指的应该是炼成事故,想歪的去面壁】,后来在仓库也发生了相同的事情。那种相同的被攫住的空虚感渗透了他,就像是冰凉的手指一般带走了他仅存的体温。现在至少这股力量比起之前已经相对温柔了许多,但是仍然足够将罗伊压服。如果那个炼成阵被补全的话它的力量一瞬间就会卷土重来,将那些它曾经吞没的力量再次夺回去。

问题在于:那件事到底是爱德华刻意做的,亦或只是一个意外?

“长官?”

霍克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空气半天了。上校背上的汗已经凉透了,他的衬衫贴在了冰冷的后背上,而双手则因为疼痛而有些抽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铁锹上,罗伊皱着眉毛盯着远处的一堵破墙,发觉自己的手腕因为压力而觉得酸痛不已。

他转而看向霍克艾,一看到现在霍克艾的样子,罗伊忍不住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她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垂落在脸颊边,脸上沾满了灰尘,因为疲劳而显得十分苍白。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有忘了军队的礼仪,罗伊可以看到她的手掌上有血迹,那是几个小时连续劳动造成的。尽管严酷的训练使她的双眼毫无波澜,但眼底浓重的阴影还是暴露了她的疲惫。霍克艾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但她的肌肉明显已经疲惫到不受控制了,她军服外露出来的皮肤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罗伊立马扯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你得去休息。”罗伊简短的说,他看到霍克艾因为他的话放松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中尉?”

霍克艾抓着罗伊外套的领子不放,强迫自己从虚弱的身体里努力挤出最后一点力量。“上校,虽然接替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到了,但是大家已经撑不下去了。”

罗伊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几个小时前大家都还毫无疲惫的迹象,但是现在不管男女每个人都是苍白着脸在奋力挥动着手里的工具,每个人的动作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流畅。他们太累了,长时间高强度的劳动造成了大量的疼痛和扭伤,人们的决心已经被悲痛取代,有些人几乎是一下子坐倒在碎石堆中,痛苦地把头埋在双手里,筋疲力竭的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援兵到达还有多久?”

“随时都有可能到达,上校,这次是大总统亲自下令调用人手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在这大半夜的亲自爬起来下的命令?这真是太让人惊讶了。”罗伊讽刺地笑了,他现在一定比自己所预料的还要疲倦,否则是绝不会公然说出这种类似辱骂上司的言论。罗伊平时一直克制自己不宣扬自己对哈库洛的看法,但就在几小时里他的忍耐与谨慎已经荡然无存了。他现在只希望没人注意到他这番无礼的言辞,虽然他现在已经对这一切觉得无所谓了。

霍克艾强撑着笑了笑,但是这个微笑实在有点脆弱,罗伊注意到她的脸颊实在是太过苍白,他很少看到连霍克艾露出这样没自信的表情。忽然他隐约感觉到周围的人好像在往这里靠拢,一些人倒在了砖头瓦块里,还有一些人仍努力站着,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罗伊听到到他们正议论自己。

“好吧。”他轻声说道,他知道他们有话想对自己说。“发生什么事了?”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罗伊第一次因为不安而颤抖起来。他的部下们都尊敬他,他确信这一点不会因为恐惧而有丝毫的削弱,然而现在他们现在都希望有谁能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他们是在担心自己冲他们发火吗?他注意到霍克艾的目光又一次越过了他的肩膀,瞪着他身后几个想要叫嚷的新兵,他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罗伊感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我们认为爱德也在为了真相而努力,而且大家也都很累了。”休斯认真地看着罗伊,他的语速很快,但是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起伏。

“这可能只是个巧合。”哈勃克加了一句,他的声音因为疲倦而有些粗哑。“但是事情一发生你和大将就把大家都搞的半死。”这个年轻人几乎是半搭在法尔曼身上,拼命地眨着眼睛努力保持清醒。

“搞的半死?”罗伊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看向四周,希望有人能再说明一下。

“就好像是让人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前一分钟大家还在努力干活,但是下一分钟……”马斯抖了抖肩膀,并抹掉眼镜上的灰尘。“这种症状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一样,有些人可能看上去只是动作慢了点,但是另外一些人已经彻底倒下了。

“我们必须把菲力送回家,他基本是站不住了。“布雷达讷讷地说道,用手擦了一下前额,弄得整张脸都脏兮兮的。

罗伊犹豫了一下,咬紧了嘴唇,眉头紧锁。这是一个很不常见的犹疑的动作,他知道部下将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事实上之前炼成事故给他皮肤造成的不适感已经减弱了。不是突然的消失的,是慢慢消退的。这种不适消退了之后,就只剩下疲劳的折磨了。如果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话,那么大概是在他把爱德华留在格拉西亚家后开始的吧。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思考着他的选择。他无法证实他们的怀疑,只能拒绝自己在这个方向继续深悉下去的行为,他发现自己在以一贯的手段回避着问题。“现在所有的人都需要爬上床美美地睡一觉。下一批人一到,你们就马上都回家去。直到我再叫你们之前,你们有十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休息。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在明天到来之前别担心任何事。大家都清楚了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把铲子放在一边,露出一副终于解脱的表情。没有人会去指责爱德,他们也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会对他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可是大家总是隐隐有些不安。爱德华为了自我保护而隐瞒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种伪装和沉默简直拙劣到家了。

罗伊沉默的盯着地上的废墟残骸,这时候霍克艾犹豫着开口了,“长官,请容我说一句,我觉得你也需要休息了。”她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种微弱的规劝意味,罗伊抬起头,看见了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芒。

“你是在命令我吗,中尉?”他问道,故意将她的军衔的吐音咬得重了些,懒洋洋地把插在地上的铁铲拔了出来。

“不,长官,这只是一个朋友的请求。”她温和地回答,伸出手去拉住了铁铲的把手。“你不能自己一个人整夜呆在这里却只是命令我们回家睡觉,你不回去的话我们不会丢下你自己离开。”

罗伊正想要抗议,却被休斯严厉的眼神打断了。“她说的没错,你心里很清楚,你已经在你脚下那块地方一边发呆一边挖了至少有一个小时了,你现在完全不在工作的状态。”

“我不能就这么离开。”罗伊不服气地指出。他决定无视肌肉们要求下班的尖叫。“需要解决的事还有很多。”

“你可以让人暂代你工作一会儿,”马斯微笑着说道,“你可以去我家休息一会儿,那里离这里比较近。”当他犹豫的时候,休斯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就好像下一批人已经到了一样。“可能我应该找个人来给你下个命令。”友好的威胁起了作用,罗伊投降地垂下了肩膀,看着好友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霍克艾默默地把他的外套递给他,然后把自己的外套穿上,跟着其他人一起穿过废墟。所有人看起来都垂头丧气的,每一步都踏得沉重。罗伊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招呼这大家聚拢过来。他笔直的向前走去,不想再回头看一眼这片废墟,今天所经历的事在未来很久一段时间内都会绪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上校在披上外套的时候缩了一下,放慢了脚步,他感觉到自己的每个关节都在嘎吱作响。等大家都分头回家休息以后,罗伊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宁静,他的身体在外套的温暖下开始强烈的向着自己抗议,被遗忘的胃咕噜作响,他的肌肉也在乞求着休息,他觉得自己现在几乎可以站着睡过去。

休斯的脚步声适时地闯入了他的耳朵,两个人错落的脚步声让人觉得更加疲惫,他们并肩走着,昏黄的路灯透过乱糟糟干的树枝照亮了路面,投下一块一块摇动的光斑。上校和马斯几乎是互相搭挂在对方的身上慢慢地移动,满月挂在夜色浓厚的天空,他们呼出的热气腾起白雾,又很快被冰冷的空气吞噬。寒冷的空气亲吻着马斯坦的脸颊,吸走了他最后一点体温,这使他的疲倦更加深入骨髓。

“所以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他们拐过一个弯走进一片阴影里,车站的喧闹渐渐远去。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周围的房子在夜色中宁静沉默的伫立着,罗伊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你指的是什么?”上校握紧了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问道。

“别装蒜了,你根本不是这块料。”马斯一边笑着一边拿手肘戳了他一下,温和地说。“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了,你的习惯一点都没变。虽然其他人可能感觉不出来你在宣称自己掌控全局的时候没有说明的那些核心问题,但是我很清楚你根本就没说实话。虽然其他人会放弃对你的追问,但我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溜过去”

罗伊点点头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过去的那几天他忙的没有任何时间能坐下来和休斯谈话,马斯刚回来时候带给大家的那种情绪正在被慢慢的消磨。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起来这也是好事,没有人还有精神注意那些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而伪造的文件。不过这同时又意味着罗伊又像以前那样想要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下来,他忘记了现在还有休斯在身边,他已经失去这个友人太久,以至于在处理事情时不适应考虑他的存在。

“我忘了还有你现在在我身边了。”

上校低声忏悔道,休斯顽皮的笑容温和了下来,“很好,我希望你下次做事情前能先多想想。”

“你也许不敢相信,”罗伊坚定地说,“但是你应该看到了大家那么容易就接受了你的归来,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离去而造成的空洞一直没有别人能填补的上。”

 

休斯耸了耸肩,表情有点儿尴尬。“其实我一开始觉得这有点儿怪……大家都很淡定地接受了我回来这个事实,就像之前我死了是一种超现实现象似的。我知道接受这些对于格蕾西亚和艾丽西亚来说很困难,每当我看到她们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得到,她们还是很难相信我真的不在了。”

 

“你对那时候发生的事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罗伊盯着挚友的脸轻声问道,马斯精干的侧颜露出了熟悉的紧张表情,薄薄的嘴唇抿着,神情复杂。

 

“有时候我会质疑自己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我觉得自己所处的这个空间和之前生活的地方不一样。不过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一切都是我假想出来的,实际上并不存在。这和过去发生的事情都不一样,当我睁开眼睛看见那扇门的时候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你们分别的这几年对我来说仅仅只是几分钟而已。”

 

他的视线转向屋前的小花圃,茫然的盯着迟开的玫瑰,花瓣上凝着一层薄霜。“直到我戴上爱德给我的眼镜后,我才看清他……”休斯没落的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罗伊楞了一下,休斯的这句话让他觉得很揪心,有那么一会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麻痹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他还是保持了沉默,夜色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沉厚。“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很大的变化。爱德和阿尔确实是长大了一些,但是他们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很多,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你确定?”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的防备的问道,但是当他看到朋友咧开嘴露出熟悉的温暖笑容后,这种防备化成了一声叹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休斯真正的消沉下去,“嗨老伙计,你是想说我们谁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么?我想爱德还没有成长的那么快吧!”

 

“你最好别让他知道你这么说,实际上他的身高已经快和你差不多了。”他们穿过马路左转,马斯搓了搓手掌,天气实在太冷了。“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这点,因为你一直都在围着他转。但是爱德已经不再是一个对什么事情都会发脾气的孩子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去得到它,他已经长大了。”休斯的嘴角调皮地勾了起来,“不过我猜你早就注意到了。”

 

罗伊本来想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不过这招对马斯不管用,对方只是笑着看着他,“嘿休斯,你可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偷换话题的家伙,你是以为我不会注意到吗?”

 

上校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好友已经习惯这种举动了。在碰见自己不愿意提及的事时转移话题在这些年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反应,他知道马斯也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了。不过他早应该想到马斯绝对不会这么快就马上忘了刚才的话题,他的这位挚友完全不吃自己这一套。

 

“现在你要么告诉给我讲讲你到底在火车站发现了什么,或者我们可以继续讨论爱德的问题,选一个吧。”

 

“问题这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问题。”他有些疲惫地回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反正话题最后还是会回到钢身上。”

 

上校满脸不情愿的表情被休斯尽收眼底,休斯在通往他家那条路的转角处停了下来,用胳膊撑着墙仔细打量着罗伊。“如果你连找借口搪塞我的心情都没有,那就说明事情有点严重了。”他透过眼镜的镜片盯着罗伊,口气温和地开口了:“说吧。”【太可怕了这么多修佐……我都快转cp了!!

 

罗伊挠挠下巴,摩挲着细碎的胡茬一脸纠结,像是在思考从哪里说起。他靠在休斯身边的墙上抬头盯着黑沉沉的夜空。“火车站爆炸之前,我刚和钢吵了一架。”

 

休斯耸了耸肩,灵活的掩饰住了自己的好奇然后关切的看着对方,“这不算是个值得你宣布的新闻吧?”

 

“不一样,那次我比以前生气的多,以至于失去了自控力。”罗伊说道,因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感觉到一阵心悸。“他想转身出门,我抓住了他的手,不知道是因为我用力太大还是只是个巧合,他痛得叫出了声。”罗伊一只手揪着头发,那一刻的恐惧清晰而尖锐地向他袭来,本来已经透支的身体开始颤抖。上校回头望着来时的路,“他的身体相当虚弱,冷得像冰。我把他拖到另一个房间按在壁炉前,试图让他温暖起来,但是根本没有效果。我摸了摸他额头前的炼成阵,发现它活跃得不正常。

 

马斯有些震惊,他环起手臂皱着眉,看起来有些困惑。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把手放上去的时候只觉得它在吸走我身上的热量,我当时几乎是立刻就失去了知觉。等我恢复知觉后我就看到爱德把手按在我的心口,闭着眼睛倒在我身上。”

 

休斯直起腰来,瞥了一眼街道尽头自家的房子。“你是想告诉我爱德华袭击了你吗?”他小声的问。“你觉得他想伤害你?我看到过爱德暴怒的样子,我觉得他会很高兴把你宰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因此而想和他保持距离。”

 

“不是这样的。”罗伊的语气很平静,他的脑海中重现了当时的场景,上校感觉自己心中对那时候发生的那件事的疑问正在渐渐地减少。“刚开始我的确以为他这是要攻击我,所以毫不犹豫地反击了。”看到休斯一脸的惊恐,他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把他怎么样。我只是按倒他,阻止他继续发动炼金术而已。如果他真的想伤害我他一定会反击的,但是他没有,爱德他——”

 

罗伊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而红了脸,不过他很快打断了自己的回想,清了清喉咙,粗着声又重复了一遍,“他没做出任何反击。”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间只有沉默,所有的话语和思绪好像都被寒夜吞噬了。罗伊不敢看休斯的脸,他知道刚才那一瞬间透露出的信息量有点大。

 

“听起来你好像不只是偶然间注意到爱德华至今为止的成长,”马斯温和地说道,并没有谴责或是追问的意思,只是很小心地问了罗伊一句话,“你爱他吗?”

 

罗伊撇了一眼休斯,用眼神提醒他有些底线即使是他也不能逾越。上校沉默地站直了,肩膀有些僵硬,但最终还是开口了。“不,他是我的下属,而且比我小十四岁,如果被那些不希望我呆在军队里的人抓住这个把柄那我就完了。”

 

他的肩膀忽然垂下来,声音听起来好像喉咙被粗粝的砂子磨过一样。“但是眼前最大的问题……是爱德的时间不多了。”

 

他声音中传递的痛苦比他打算表现出的更深,同时带着一种深深的绝望。上校感觉到马斯惊讶的颤抖了起来,对方本想靠近自己,但是他在那之前停住了,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我们都会离开的,罗伊。”马斯轻轻地说道。“每个人都会,他只是比我们走的急了一点……”

 

休斯清了清嗓子,罗伊看到他在不经意地转着自己手指上的婚戒。这是一个无意识的紧张信号,在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里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不用问也知道,了解你们的人都看得出来很明显你们还没有一起睡过,但是你心里在想什么也是表现的一样明显。”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平稳的吐了出来。“听我一句话,罗伊。生命是短暂的,你明知道爱德华可能会永远离开你。就算不是这样,你是想要享受哪怕是几个星期的幸福的时光,还是花余下的一生去后悔自己没有抓住的机会?”

 

这是个无解题,就算休斯已经这么说了,罗伊还是觉得自己快要被两种完全不同的可能性所撕裂了。是为了短暂的幸福不顾一切,还是继续让这些情感闷在心里自己独自背负可能发生的一切?

 

“你说的倒是容易。”罗伊小声嘟哝。“好像我除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外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似的。但你知道这不可能的,军队绝对无法容忍这种关系,就算他们可以容忍,爱德也仍然是我的下属。他不可能被调到其他部门去,如果他调到其他地方别人就会知道他过去做过的那些事。”

 

“那就别给他们机会,别让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军队里的小道消息总是那些不上台面的东西。”休斯的语气很坚定。“你之前可给自己找过不少麻烦,不过那些传闻我一个都不信。你在拿规定给自己当挡箭牌,真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罗伊咬紧牙关,他真希望这个话题能终止。他必须强迫自己跳出理由和借口的泥潭,这是件让人痛苦的事,但休斯是对的。如果他们两个人间要面临的问题只是年龄和等级的话,那问题并不是不能解决的。他可以接受爱德与他相差过大的年龄,必要的时候他自己会权衡,但是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在获得信任之前谈什么都是白搭。”罗伊的严厉的回了他一句,上校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了很多,并且比以往更加粗哑和苦涩。“爱德华真心相信过我们中任何一个人吗?”他换了一只脚支撑自己的身体,紧紧抱着胳膊,像是无意识的在自我安慰。“你高估我了,爱德还没有信任我到可以把他的生活讲给我听,更不要提自己爬上我的床。”

 

“那你呢?”马斯小声问。他的声音里不再含着朋友间的笑闹或者是军人的理智,只是一个男人试图去让他在乎的人看清真相的诚挚话语。“你足够信任他吗?”

 

罗伊刚想张嘴反驳,就看见休斯靠在了墙上,抬起头望着头顶明灭的星光。“当我遇见格蕾西亚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不相信她,不过这种情感对你们来说大概是一种奢侈品。以前你一直派给他各种任务,让他东奔西走,而且他还经常无视你的命令,但这又不是你的错。”

 

“所以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罗伊喃喃地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发言实在太过莽撞而且幼稚,但是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谈论这些让他痛苦不已。这几乎把他的心拖进了无尽的黑暗中,绝望像是一张网一样把他紧紧捆住,将他的血液、皮肤,甚至是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让他无法呼吸。

 

“你和他共同的毛病就是你们对这件事都太计较它对自己的未来会带来的影响了。你觉得他可能会毁了你的事业,但其实后果并不一定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糕。他违背你的命令,可能只是想要激怒你并从中得到满足感【所谓小学生心理】,他觉得自己的做法会更好。”休斯笑了,脸上闪过一丝鄙视的神色。“当然他不可能总是对的,但是他要是不一意孤行的想试试,那就不是爱德华了。不管是你在操控着什么保护他亦或是因为他是你计划中的一个部分,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明白爱德并没有恶意。”

 

罗伊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手臂里,疲惫的呼了一口气,“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听着,不管怎样你都需要先得到他的信任。不管你是要把他搞上床或者是你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在真理之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能像以前那样把他当做孩子来看待了。别再试着寻找他隐藏的那些真相,比如说试图去弄清楚他为什么会攻击你。他并不总是那么固执,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告诉你发生了什么,那么至少你会知道从哪里入手。”

 

休斯停了一会儿,然后他坚定地对罗伊说道:“爱德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抛开这些想法。”休斯站了起来,拉了拉外套让袖子遮住双手,转身向自己的家走去。“你又不知道尝试会得到什么结果,可能爱德华会帮你忘了你的那些借口。”

 

罗伊在原地站了一会,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休斯的话。这些话没有让他觉得醍醐灌顶,也没有让他有什么灵光一闪的感觉,但是它却又有自己的意义——休斯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看待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也许能让他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到问题的根本所在。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很渴望能有个朋友给他些建议,现在他在听了马斯的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位挚友的发言是那么的引人深思。

 

他睁开眼离开了背靠着的墙壁,踏着沉重的步伐追着休斯的背影。一只猫摇着尾巴漫步在墙头上,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罗伊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抚摸它厚实的皮毛,然而回敬他的只有猫眼里寒冷的锋芒。【咪仔说她就是那只猫,但是我不同意!明明我才是那只猫!】

 

“还有一件事情,罗伊。”休斯一边说一边淡定地在口袋里翻找钥匙。“不要以为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得从爱德那里得到一些必要的情报。你们如果不彼此合作,就只能以相互憎恨来收场。”

 

上校默默地点头认同了他的劝告,他靠在门边的墙上看着休斯把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格蕾西亚早就为他们点好了火,温暖的火焰在壁炉里跳动着,驱散了最后一丝严寒。罗伊像是着迷一般走向那团火光,热量吸引着他,他感到之前的冰冷和绝望开始像退潮一样慢慢消散。

 

沙发上已经准备好了枕头和厚厚的羽绒被,罗伊看着格蕾西亚细心准备的这一切不禁微笑起来。马斯家只有三间卧室,但是格蕾西亚总是能给每个人足够的空间,从没有任何人对她的安排有过一句不满。上校有时候简直怀疑她不是凡人,她完美的简直不真实,但是休斯与她生活在一起就像是生活在天堂里似的,几乎没有一点烦恼。可能有些人找到了合适的人,以至于生活几乎是一帆风顺,罗伊很怀疑那些人会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从你盯着沙发的眼神来看我猜你不需要来一杯睡前咖啡什么的就可以直接睡死了。”休斯端着两杯咖啡出现在厨房门口,温和地说:“为免你临时改变主意,我就把咖啡放在这了,睡个好觉,罗伊。”

 

“你也是。——还有,谢谢。”罗伊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容让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谢谢你听我诉苦,要知道那些东西我压根没法对其他人说出口。”

 

休斯轻轻地笑了一下,飞快地爬上楼梯。地板还在咯吱作响时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上校的视野里。罗伊听见了格蕾西亚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嘟哝,随后卧室的门缓缓的关上了,一切重归寂静。

 

罗伊扭了扭肩膀,脱下夹克和衬衫,把它们搭在椅背上,又在壁炉前脱掉了鞋子和袜子。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就这么穿着裤子睡了,因为他可能在几小时之内就又会被叫回去,作为一个指挥者总是有那么点儿不好。

 

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躺倒在沙发上,蜷起腿免得从下半身从沙发上掉下去。罗伊把被子裹在身上,感到一天的疲劳慢慢地散去。可是睡意却迟迟没有袭来,他眯着眼睛看着房间,强迫自己尽量平稳地呼吸。

 

现实世界渐渐开始褪色,上校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沉入梦乡的,但迷糊中他觉得地板上的阴影开始变得浓重起来,它们在黑暗中扭曲成房屋废墟的形状,房屋的横梁像折断的肋骨一样倾斜着插在废墟中。周围一片血红,满是血与火的沙漠包围着他,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罗伊试图摆脱那些接下来将汹涌而来的记忆,他知道车站发生的那些事会让他想起这些东西,只需要一眼就足以唤醒伊修巴尔的那些记忆,让他想起了自己在那里犯下的所有罪行。

 

空气很干燥,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道,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焦糊味道,夹杂荒芜的死亡气息。上校发现到处都是沙子:他的头发里,嘴巴里,和他炮火的隆隆声中流下的眼泪混在一起。他愉悦的紧攥着手中的贤者之石,红色的火光在弹指间带来死亡。遵守命令,不要思考,不要犹豫,遵循指示去做。

 

枪口射出的冰冷的子弹从他的下巴边上擦过,就像一个无尽长句的标点,像是平和景象中不和谐的音符,痛苦、惊惧合成了一个嘈杂而真实的场景。洛克贝尔医生夫妇躺倒在地板上,他们的恳求声在自己的手上化为一片沉寂。鲜血缓缓流动着,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根绳子一样将车站的灾难和曾经的毁灭拴在了一起。

 

他可以感受到指尖上扳机的弧度,看到击锤撞下去,回忆和他之间唯一的屏障也被打破了。一瞬间就结束了。那些罪人被干干净净地抹去,不留下任何痕迹。汗水从他的脸颊上滑下来,或者也可能是眼泪滑了下来,他已经丧失了判断力了。

 

他听见自己握着枪的手发抖的时候枪械咯嗒作响的声音,夹杂着扣下扳机时细微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他的胳膊在紧张中尖叫着。罗伊感觉自己像是在那里站了几个小时,懦弱最终在冲突和斗争中取得了胜利。把两位医生从世界上抹去只花了几秒钟,他就像扔掉没用的棋子一样夺取了他们的生命。对他来说这样的处理是一种仁慈,然而他却无法让自己得到解脱。

 

有什么东西在碰他的胳膊,与梦境比起来这触感温暖而不和谐。他试图躲避,但是那东西却更加用力,把他从恐惧的悬崖边拉了回来。梦境破裂成了碎片,伤者的哀嚎和灰暗的影像都被这种不属于梦境的简单的感觉驱赶着慢慢退去。

 

碰触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像是经历了暴风雨之后放下锚靠岸一样让人安心。他无意识地动了动胳膊,把手伸向那未知的救命稻草并紧紧抓住。手上的水泡传来的疼痛真实而尖锐,毫不留情地刺激着他的皮肤,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他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什么,困意又重新包围了他,将他引入安稳的睡眠之中。

 

“留下来。”

 

他感到身边的气息犹豫了一下,随后听到布料的摩挲声,握着的手没有抽开。上校努力地竖起耳朵抵抗着困意,直到他听到了回答。

 

“我不会离开。”

 

他的手被金属和肉体的手指握住,机械铠的冰冷触感让他有些惊讶,但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罗伊投降了,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爱德华就待在他身边,他不会允许自己倒下的。

 

 

End of Chapter Twel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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